宋朝的繁榮虛像
編者按:宋朝的弊病有歷代皇朝的通病,也有自己的特點。中國的古史過于悠久,歷代興亡的往事也積累得過多。一方面是每代開國,總是企求長治久安,致力于堵塞各種招致敗亡的漏洞,另一方面又是從來無不亡之國,無不敗之朝。下面小編給大家講宋朝的繁榮虛像。
宋朝,是個很有深味的王朝,無論贊者還是罵家都不算少。記得汪盛鐸先生在《兩京夢華》一書中稱宋朝是個“令人困惑的朝代”。何處令人困惑呢?實際上與那些人頌人罵之處大有關系。比如,頌者曰:宋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在封建時代是空前絕后的,是封建時代的巔峰;唾棄的人則說,歷史上沒有比宋朝更窩囊的了,與別人打仗勝不了幾次,最后都是以割地賠款畫句號。都傳言湯因比說愿意生活在中國宋朝,請問湯因比在哪部著作里講過這樣的話?
學術上多元是好事,益處遠勝于輿論一律。不論贊還是罵,都有利無害。別的不說,在兩宋統治的幾百年里,僅沒有大的文字獄這一項宋朝就很可愛。據說在皇宮的一個秘殿里面,太祖皇帝有三條遺訓刻在碑上,其中一條就是不得殺害士大夫,上書言事者無罪。在封建時代,這一條太了不起了。有人說宋朝是知識分子最幸福的朝代,這一點是起了絕對作用的。假如寫幾句詩作一篇文章,就要遭受“陰謀造反”或是對朝廷“大不敬”的指責,誰會舍命侍弄詩詞研究學問?中國古代四大發明的三項發明始于宋代,寬松的政治環境和充裕的物質生活不可小覷。再看看張擇端的《清明上河圖》,汴京的生氣撲面而來,感到宋朝的汴京比現在一些城市還發達,只是沒有汽車、霓虹燈之類。史家說,北宋時期汴梁的人口已超過百萬,堪稱世界之最。此言不虛。陳寅恪先生對宋朝的評價很高:“華夏民族之文化,歷數千載之演進,而造極于趙宋之世。”
記得在一次某書發行會上,大部分時間由一位先生高談闊論,他強調宋朝經濟“落后”,這當然是無知之說。其實,宋朝確是當時世界上經濟和文化最發達的國家。古代的人口統計數字不可信,按今人估計,唐朝極盛時的人口約八千萬,而宋朝約有一億。在古代手工生產時代,人口多,就意味著經濟總量大。宋朝經濟比唐朝有顯著增長。中國傳統所謂精耕細作,其實主要開始于宋代,表現為南方稻的畝產量有了提高,并在較大范圍內實現了稻麥兩熟制。古代當然不可能有經濟總量的數字。但也有一些可作明顯對比的數字。唐朝供應京城的漕運糧額,往往是幾十萬唐石,水運和陸運最多達250萬唐石。北宋的漕運額最多達800萬宋石,一般定額為600萬宋石。(按:宋石容量還大于唐石)唐玄宗天寶年間,銅錢產量為32.7萬貫,而北宋一般年產量為100萬至300萬貫,而最高記錄為506萬貫。
有人認為,唐朝是中國古代文化的鼎盛期。唐代文明最重要的代表是唐詩,是公認的古代詩歌發展巔峰,唐詩勝于宋詩。但宋代文明勝過唐代文明的主要有教育、經學、科技、史學、宋詞和散文六項,可知宋文明總的說來,是勝過了唐文明。宋代在教科文方面繼續處于世界的領先水平。
說宋朝軍事“落后”,是不準確的。在軍事技術上,宋朝并不落后,例如古代黑火藥的應用,主要是在宋朝,特別到南宋中后期,火藥兵器已在兵器中占有相當比例。世界上第一次使用火藥兵器的海戰,是南宋初的膠西海戰。準確的說法應是宋朝在軍事上孱弱或軟弱。但也須作具體分析,例如對橫掃歐亞大陸的蒙古軍而論,最頑強的抵抗對手就是南宋。
人們常說,宋朝“積貧積弱”。其實,北宋的人力超過唐朝,物力和財力、政府財政收入更大大多于唐朝。但豐厚的財政收入難以負荷冗兵、冗官等支出,而橫征暴斂又加重了民貧,這就是積貧。軍事無非是客觀的實力加之以主觀的實力運用。宋朝的綜合國力無疑強于遼朝、西夏、金朝等,但因各種因素,實力的運用水平卻是劣等的,這就是積弱。宋朝消極接受中唐、五代的教訓,著重于推行文官政治,實行崇文抑武,其軍制是以犧牲軍事效能,以束縛武將才能,降低武將地位和素質為代價的。宋朝繼承自中唐以降喪失養馬區的現實,缺乏馬源,不重視騎兵的建設,而古代的騎兵猶如二次世界大戰時的坦克部隊,主要以步兵對抗遼朝、西夏、金朝和元蒙的騎兵,就處于弱勢。加之自北宋建國不久,就逐漸形成“守內虛外”、消極防御等軍事傳統,故其武力一直不振,整個時代的尚武精神淪落。逐步實行文臣統兵和宦官統兵,降至北宋末,舉國竟無折沖御侮之將。
宋朝的治國有得分的方面,也有失分的方面。按照皇帝集權,臣僚分權,中央集權,地方分權的原則,北宋各種政治制度的設計和操作,還是有效地維護了政治穩定,消弭各種內訌,有利于經濟和文化的發展。
自宋太宗始,以興盛的科舉制,造就了發達的文官政治。官場中從重視門第到重視出身,是唐宋期的一大轉變。文官政治,即“以儒立國”,對政治穩定和文化發展是有正面影響的。文官政治并不意味著就是保守,但宋朝文官政治的特點在總體上說則是保守。正如王安石譏評說,“因循茍且”,“僥幸一時”,不求振作有為,但求勉強維持,得過且過,缺乏行政效率。宋朝形成了經學、教育和科舉的三位一體的教育和文化環境,這無疑又釀成中華文明在后來落伍的重要因素。
在人類歷史上,政爭是不可避免的,但在專制時代,政爭又往往是十分殘酷的。宋太祖立下了秘密誓約:“藏于太廟,誓不誅大臣、言官,違者不祥。”故北宋的政爭少有誅殺,較為文明。即使在北宋后期有三次大規模貶竄士大夫的運動,一般也不開殺戒。宋人稱“古者士大夫多被誅夷,小亦鞭笞。太祖皇帝以來,始禮待士大夫,終始有恩矣”。趙宋一代在強調皇帝大權獨攬的同時,又兼顧對臣僚的體貌寬柔,在中華古史上是絕無僅有的。
北宋除后期外,將“異論相攪”作為“祖宗之法”,其初意是使“臣僚各不敢為非”。在較為寬松的政治和輿論環境下,宋朝臺諫政治的發達,超越前朝后代。在人治條件下,臺諫政治固然有各種流弊。但按照儒家理論,臺諫官作為政治上的反對派,行使監督權,發表異論,對于“扶直道”,維系一個時代的正派士風,有一定意義。
金元時代評論,認為宋政失之于“寬柔”。“寬柔”表現為對誤國敗事者有罪不罰,罰不當罪,罪廢復用,所謂“賞重于罰,威不逮恩”。宋朝的上層官員,大多治國救國無方,而彼此勾心斗角,玩弄機謀權術,又有足夠的聰明才智。發展到頂點,則是不管國家存亡,百姓死活,自己不能治國和救國,卻必須破壞他人治國和救國。
總的說來,北宋的專制政治有開明的成份,保守的成份,拙劣和荒唐可笑的成份,互相交織著。
宋朝的弊病有歷代皇朝的通病,也有自己的特點。中國的古史過于悠久,歷代興亡的往事也積累得過多。一方面是每代開國,總是企求長治久安,致力于堵塞各種招致敗亡的漏洞,另一方面又是從來無不亡之國,無不敗之朝。盡管每朝每代的覆滅,總是各有許多具體的條件和情況,而其中一個根本性的因素,一條貫穿歷代敗亡的基線,說來說去,還只是“腐敗”兩字。腐敗的根源,說來說去,也無非是專制主義中央集權下的等級授職制。
史實證明,等級授職制必然成為貪官污吏的溫床;貪腐現象滋生不息的怪圈,必然出現官官相護的情況,而編織成龐大的貪腐保護網。腐敗與專制是一對雙生子,專制必然滋生腐敗,腐敗必然依賴專制。歷代皇朝覆亡留下的最重要的歷史教訓,就是從腐敗走向滅亡。馬克思主義強調著名的巴黎公社原則,批判等級授職制,力主以直接選舉制取代等級授職制,這其實也是深刻地、科學地總結了中國以往政治體制根本性的弊病,為“走出輪回”,指明了一條唯一可行的歷史變革之路。